對包英甄來說,什麼事情找陸梅就對了。她一個星期的英文課幾乎滿堂,但是學校似乎太看重她,給她額外的許多工作,包括現在最棘手的『全國高中英文詩歌朗讀比賽』,這個活動是個燙手山芋,沒有一個老師願意接下這工作,因為不只是挑選學生那麼簡單的一件事而已。不過,有個例外,挑對了人就會事半功倍。當然,這個人非陸梅莫屬。
「陸梅,跟妳說一個好消息,我和其他英文老師討論過了,今年本校參加『全國高中英文詩歌朗讀比賽』,已經選定由妳出馬代表。」包英甄口氣中帶著讚許,因為她相信,不但陸梅有能力代表,而且帶回好的成績來幾乎是肯定的。
「我?老師我不行吧?妳太抬舉我了。」陸梅突然間有點飄飄然,她喜歡成就自己,挑戰自己,這樣的比賽,就像她的化妝品,她可以一層層的往臉上塗。
「我們都十分看重妳的能力,尤其妳台上的穩健和自信,我想無人能及。」包英甄口氣密度很高,陸梅似乎找不到任何缺口可以讓自己謙虛一些。
「她喔?對對對,冠軍一定非她莫屬,以她在班上修理人的口氣,我想她只要在台上講個『各位評審大家好』,大家就給她打上滿分了。」羅基德一旁聽見這消息,也十分高興,但是嘴巴講出來的話,就是帶點刺,尤其當對象是陸梅的時候。
「阿基米德!」陸梅一聽,馬上大聲喝了羅基德。
「對對,包老師,就是這樣,妳聽到沒?」羅基德繼續耍著寶。
「哈哈哈,羅基德你好可愛,你可要好好的幫她喔!現在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,時間很充分,陸梅,妳不會有問題的。」包英甄爽朗的笑聲,一直都是她的招牌。「妳先有個心理準備,我會先幫妳尋找詩歌題材,這部分才是最難的部分,原則上應該會在莎士比亞的作品範圍裡。好了,快去上課吧。」包英甄拍拍兩人的肩膀。
「好,我一定會全力以赴,包老師。」陸梅聲音多了一點靦腆。
「不管,阿基米德,你也聽到了,老師要你幫我。」陸梅轉身對羅基德推了一把。
「這干我屁事,妳台上唱詩歌,我是要幫你拿手響板還是拿大字報?」羅基德可是把陸梅逗得一臉盈盈笑著。
「你很壞耶,走啦,上課了啦。」陸梅還是推著羅基德,吵吵鬧鬧的進了教室。
所有的學生都在上課了,倪寶家匆匆由走廊遠處走來,趁著剛好沒課的空堂,準備到訓導主任辦公室,正巧主任與張寧從裡頭走了出來,張寧一手捧著許多書本,「主任,你找我。」倪寶家說。
「對呀,來,倪老師,跟妳介紹一下,這是張寧小姐,是喬雅出版社的,特別拿來一些參考書的範本,妳來看看吧,也可以提出一些建議!」陳振邦替她兩人介紹。
「嗯,好的。」倪寶家對於陳振邦的指示,恭敬的允諾著。
「倪老師您好,這是我們出版社特地邀請許多學者,特別設計的參考書,妳可以看看。」張寧笑臉盈盈的看著倪寶家,拿出了名片,和早餐店冷漠的表情判若兩人。
「喔,好…」倪寶家其實有點不知所措,她雙手接書,神情有些疑惑。
「倪老師,妳就看看,有需要就跟張小姐說,我有事得先離開,妳們慢慢聊。」陳振邦擺明了要脫逃。
「嗯,好的,主任。」倪寶家一臉無奈,似乎得獨自招呼這個陌生人。
陳振邦轉頭離開,走了幾步突然回了頭。「對了,倪老師妳來一下。」陳振邦把倪寶家呼了過去。
倪寶家快步靠近,陳振邦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,「隨便打發一下,我實在受不了,她已經纏了我一個小時了,這種書商真是煩!」
「喔,我以為…好,我知道了。」倪寶家恍然大悟,可是向來自然而誠懇的倪寶家,要打發業務員,那可是比上課還要難上許多倍的工程。當然倪寶家並不曉得,這個人將比業務更難纏。
兩人開始延著操場邊的樹蔭下走著,最後坐在椅子上聊了起來。
「你們的參考書還不錯,題目很活,啟發性很夠。」倪寶家開始翻閱參考書,認真的看了起來,她逐頁的翻著,一道道題目順著看下去,一旁的張寧反而對她的專心有點驚訝,她一心只想打開她的話夾子,趕快進入重點。
「是呀,我們的教材很好,深度夠…」張寧話說得有點虛,更怕她看的太專心而提問。她心底也盤算著,要能儘快的和倪寶家熟起來的第一步,一定得從她最熟悉的課務上著手,於是選定了書商的業務,找個引線頭。
「對呀,尤其這地理,對地方特色寫得好詳盡,居然彰化的『肉圓』都有!」倪寶家開始用生硬的台語講了起來。
「『馬碗』?什麼是『馬碗』?」張寧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心想難道是馬吃飯的傢伙?
「我是說『肉圓』!」倪寶家又用台語講了一遍,並指著書上的圖片給張寧看。
「喔,這個喔,是呀是呀…」張寧聽不懂的肉圓的台語,但是又刻意裝懂,露出了尷尬的表情,倪寶家持續翻著書。
「哇,妳看,還有基隆的『鼎邊銼』!」,台語讀音的「銼」類似有點台灣國語的「蛇」,倪寶家的台語都是出了社會,和一般朋友同學學的,自然腔調有些不自然,念起來卡卡的,但是還不至於讓人聽不懂。
張寧這下有了信心,毫不考慮的接了口,「是呀是呀,台灣的蛇最有名了,什麼『龜殼花』、『青竹絲』、『百步蛇』的..都非常毒,非常出名,我就曾經親眼見過青竹絲…」張寧大氣不喘,講得頭頭是道,哪知道是完全的雞同鴨講,倪寶家睜大了眼睛,一臉狐疑的看著張寧。
「我是說『鼎邊銼』耶!基隆名產呀!」倪寶家用生澀的台語,刻意強調了「銼」。
「你說什麼『蛇』?」張寧完全的鴨子聽雷,一臉疑惑又不知所措的表情。
倪寶家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張寧,心想連這些名產都不知道,是怎麼賣參考書呀?難怪主任希望趕快打發她走。於是倪寶家不理會他的反應,手指在書頁上繼續往下滑動。
「還有『棺材板』!」倪寶家詫異又驚喜的,好像挖到寶一樣的興奮。
這下張寧真的想哭了,什麼時候台灣的棺材都拿來當名產了。心下快速的盤轉著,難道那真是在賣棺材?天底下有把棺材拿來叫賣當名產的嗎?
張寧決定不再附和,先岔開話題在說。「倪老師您哪裡人呀?看起來對台灣各地文化很熟呀?但是講話的腔調又不太像。」
「喔,我在本地出生的呀,只是小時後都跟爺爺住,說話都跟爺爺學,所以可能口音比較不像!」。
「原來喔,那妳爺爺哪裡人呀?」
「大陸河南,當年跟著部隊來的。」倪寶家一邊翻著書,一邊回答。
「喔喔,來,那我們看看數學本吧!這本喔,我們都是請補習班那些名牌老師參與編輯的….」張寧面露喜色,側眼看著寶家翻書。一旁工友依舊戴著斗笠,頂著一付厚重的老花眼鏡,今天汗衫上多了條毛巾,正在掃著落葉,工友腿瘸,一擺一擺的掃著,從兩人前方掃過。
「這樣吧,妳把書留下來,我慢慢看,然後我會跟主任報告。」倪寶家闔上書,也希望趕快把這煩人的推銷員給打發走。
「嗯,也好,那妳先把書留著,如果妳覺得這些書合用,就麻煩妳打我名片上的電話,那我就先告辭了。」張寧起身離開遠去,側身讓過了工友,工友抬起頭望著她遠去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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