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神秘客
碩風呼呼的吹著漆黑的山澗,倪寬大喊著「鈴兒!鈴兒!」的驚醒,他緩緩坐起,老淚縱橫著。這樣的夢,像個匕首,總是無聲無息便刺進了他的心窩,倪寬裹起一件長袍,走向了窗邊,月色透著樟樹灑了下來,他又開始觸碰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。
倪寬帶著穆鈴兒跋山涉水,穿越了秦嶺,終於進入了四川重慶,暫時寄住「夜雨寺」。世局的無奈與蒼涼,好不容易敗了日本,國共戰爭又起,連年烽火連天,毫無喘息。他與鈴兒一住就是五年,倪子祥也在此出生。「夜雨寺」就在這小山丘的佛圖關,有著三面絕壁的天險,也是一個軍事的訓練基地,剛到重慶時,日軍日復一日的疲勞轟炸,讓重慶滿目瘡痍,幸而基地密藏得宜,未受烽火。但是號稱中國三大火爐的重慶,濕熱難當,蚊虱交攻,穆鈴兒從未身處如此瘴癘環境,終於染上了重病。
正要大撤退的前夕,倪寬背著兩歲的倪子祥,匆匆奔回夜雨寺。
「鈴兒,藥買回來了…」倪寬放下了倪子祥,趕緊奔去桌前倒水,倪子祥則搖搖擺擺的跑到了媽媽的床前,爬了上去。「這是我特別商請張將軍幫忙,託人找到一位醫生拿了藥,幸好之前的藥方子我都留下了。現在整個市區亂成一團,滿街都是搶搭撤退軍車的人,別說醫生了,連個藥鋪子都找不到了…」倪寬喃喃的說著,倒了一杯水,急著拆解藥包。
「倪寬….」穆玲兒氣若游絲,眼窩深陷,面色蠟黃喊著倪寬的名字。
「鈴兒,妳等等,我馬上拿藥給妳吃。」
「倪寬,你…過來,我有話跟你說。」穆鈴兒痛苦的揮動著手臂,倪寬拿了藥,捧著開水來到穆鈴兒的榻前。
「妳需要休息,別多說話,把話留到台灣再說,張將軍那兒,已經安排好車子,我們跟他一塊走,下午三點就會到機場。」倪寬看著穆鈴兒的蠟黃削瘦的臉色,心如刀割,仍強打精神,維持開心的語氣。
「倪寬,你其實比我還清楚,我這病恐怕是不行了…,我身上的手鐲和項練,是媽媽當年戴上我身的,也是我唯一能留下給你的東西,你把它留給將來媳婦吧。」穆鈴兒感覺到身體正在一步步崩落中,已經要放棄她的靈魂,她只想再多撐一會,撐著倪寬回來,把自己對倪寬與子祥的話一次說完。懵懵懂懂的倪子祥,趴在媽媽的腿邊,他聽不懂,但是好像又懂了什麼,兩眼睛亮的看著爸媽。
倪寬立刻伸手觸摸穆玲兒的嘴,不讓她再往下說。「不,不會的,我答應了岳父,我一定會把你治好,養得白白胖胖的。」倪寬再也裝不出充滿信心的口氣,淚水盈眶。
「你快帶著子祥走吧,不能再困在這兒了,寄住夜雨寺這麼多年,戰亂連年,你戰地與重慶往返奔波,…這些年真是苦了你,我又染上這怪病…你得給子祥找個讓他順順當當長大的地方,你還有更苦的日子等著你,而我得要先走一步了。」穆鈴兒一口氣喘著一口氣。「子祥…來…」聽見穆鈴兒的呼喚,倪子祥直往前爬,穆鈴兒抓住了倪子祥的小手。
「我不許你這樣說,鈴兒,妳一定要好起來!」倪寬的淚水開始泉湧而出,再多的不捨,再高的功夫,他也沒有任何的力量,能阻擋老天爺的不公平。「我該死,我答應岳父,竟然沒能把妳照顧好,快別說了,來快把藥吃了。」倪寬噙著淚,把藥往穆鈴兒嘴邊送。
「快跟著軍隊走吧,帶著子祥到台灣去。」穆鈴兒用手推開了倪寬的水杯,趁這說話的力氣還有一些。
「你沒有對不起我,也沒對不起爸爸,這是我的命,我們來生一定要再當夫妻。」穆鈴兒說了訣別的話,倪寬腦子裡空空盪盪,他雖抓著穆鈴兒的手,卻是什麼也抓不住。
「鈴兒…不…我不許妳這樣說。」倪寬哽噎著幾乎發不出聲音,他感覺穆鈴兒的手,正在迅速的顫抖著。倪子祥雖然不知道什麼,或許母子連心,子祥眼鼻酸熱,開始哭了起來。
「倪寬…倪寬…好好把子祥帶大…謝謝你愛我。」穆鈴兒終於吐完最後一口氣,她看著倪寬的眼,兩手逐漸放鬆,然後慢慢的闔上了眼。
「鈴兒….我的鈴兒呀…..」倪寬抱著穆玲兒,失聲的痛哭了起來。
風聲咻咻的穿過窗櫺縫隙,倪寬站在窗前,那句「謝謝你愛我!」依然帶著回音,震盪在腦中。他走到了小寶家的床邊,看著熟睡的小寶家,將被子往上拉了拉,就怕小寶家受涼。倪寬輕撫著她手背上滿布的傷疤,老淚又潺潺的流了下來…
「寶家,爺爺真是對不起妳。」
一早似乎大家都講好了一般,總是會在早餐店聚頭,一群學生圍著早餐店,看著老闆表演著特技。陸梅帶著一臉的心事,只想著她有太多的功課要準備,而且又多了一項重要的詩歌朗誦比賽的任務,好勝心強烈的陸梅,向來只要站上舞台,就一定要光彩奪目,這個比賽勢必要全力以赴,她已經開始著手練習自己的英文發音,一定要完全的精準,不準有任何的瑕疵。她發著呆站在早餐店前,突然一陣喇叭聲呼嘯而過…
「嚇死人了,這些計程車,以為馬路都是他家開的!」陸梅的魂被喇叭聲叫了回來。
「妳發什麼呆呀?站得那麼靠近馬路,計程車不叭妳才怪!」古義仁一把將陸梅拉了進來。不過,古義仁仍然向著計程車尾比了一個中指,「路這麼小,你還開這麼快!」古義仁吆喝的對著車尾開罵。
「你找死呀,萬一是個惡司機,下來找你麻煩,你怎辦?」陸梅的魂真的飛回來了,大聲了數落了古義仁。
「我幫你出氣,還惹妳嫌喔?切,好心被雷親!」古義仁沒好氣的不理陸梅,轉頭對著老闆喊了,「我今天要火腿蛋,外加一杯米漿。妳要什麼啦?快說啦。」
「我也是,不過我的蛋要全熟,不然流下來很噁心!」雖然你來我往,不過好交情依然會在這幫同學的行為裡完全顯現。此時,李小欣與羅基德,也走了過來。
「早呀,這麼巧,大家都碰在一塊兒了!老闆,我要豆漿和三明治。」李小欣習慣性的和大家打了招呼,馬上也點了餐。
「每天都這個時候進校門,沒碰到就表示要倒楣了,這是巧什麼呀?真是。」羅基德一早就提著水桶,一點也不缺冷水。
「你幹麻?痔瘡發作喔?人家跟你道個早安,不回就算了,幹麻還帶個刺?簡直就是個豪豬。」陸梅就喜歡和羅基德耍著嘴皮。
一旁的老闆聽見她們的鬥嘴挺是有趣,一邊翻著火腿片,一邊笑吟吟的說,「兩位同學,今天要點些什麼?」
「照舊!」羅基德不加思索的回答。
「照你個頭啦,誰記得你吃什麼呀?」陸梅一槍打了回去。
「記得記得,哈哈,蛋餅不加蔥,用13CC的油來煎,維持在120度,豆漿一杯,微溫45度。哈哈,來同學,豆漿現成的先給妳們。」老闆朗朗上口,毫不打結。生意人的本事就是得記性異於常人的好。他一下拿了豆漿米漿給三人。
眾人驚訝的「哇!」了一聲的驚呼了起來。
「哇塞,老闆,阿基米德發夢的東西你也記得呀?你這種記性,幹麻在這兒賣早餐,可以去拍『神鬼認證』了,哈哈!」古義仁向來喜歡背誦詩詞,但是也沒見過此等過目不忘的記性。
「『神鬼認證』是什麼?」老闆面露疑惑的表情。
「電影呀,就是一個因為重傷而失去記憶的特務呀,超厲害的,在尋找自己身份的時候,各種細節都能過目不忘,功夫更是一流。」
「呵呵,我每天守著這個小攤子,哪有時間看電影呀?而且呀,那畢竟是電影嘛,真實世界裡,沒有這種人的!」老闆拿著油鏟子,對著古義仁揮來揮去的,還有一些小油滴滴了下來,樣子有點滑稽。
此時,范西賢掛著書包,兩手插著口袋,若有所思的走了過來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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