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,我看到電視新聞出現了一個標題「上層艙,北鼻勿擾」,可能我老土,一時間以為自己唸書時太混,怎沒聽過「北鼻勿擾」這個成語?聽了下去,原來指得是某航空公司的頭等艙,不提供有帶孩子的乘客,以免吵到其他頂級乘客。
這是我們現在的“新聞台”,用詞很“新”,新到讓人看不懂,把標題都拿來裝可愛,也算奇觀。真要音譯,「卑鄙」勿擾,音準不是更為貼近?
張大春最近有一篇文章「台灣人已經不會說話了」,在網路流傳甚廣,談的正是台灣常民語言環境敗壞的問題。文中提到現在許多明日之星,一開口都是童子語娃娃音,王家衛認為那是一種「懶音」,馮小剛則形容那是一種軟溜溜,黏糊糊的發音方式。
孩子受到耳濡目染的環境干擾才是主因,台灣的語音系統,電視與流行娛樂界正全面性的為孩子洗腦。以前當記者,當播音員,都需要經過“正音”訓練,或許不必句句字正腔圓,但至少抑揚頓挫,口齒清晰,語調簡捷是必然要求。如今,我總見到記者們拿著麥克風,點著頭,裝著微笑,一開口就以上揚的Key連珠炮似的激動連線,抑揚頓挫裡,只選擇了「揚」key 。開頭一定是「是的,我們現在XXX的現場.....」,棚內主播沒提問,你「是」個什麼勁呢?張大春舉了一個記者現場播報的例子:「...目前還沒有查出車禍受傷的老阿伯是什麼人,老阿伯還處於一個無名氏的狀態。」...讀到此,真令人捧腹,贅詞會氾濫,形容詞牛頭馬嘴亂用,其實來自想把話拉長,否則沒重點可說,這是沒事就喜歡連線的後果。
推波助瀾的還有娛樂界,許多來自國外的ABC (American Born Chinese),進入演藝圈,講起話來洋腔洋調,而國內不是ABC的歌手,也開始學著嘻哈裡rap唸歌式的唱法,口齒不清囫圇吞棗,還有那R&B的西方節奏藍調的唱腔,音未到,氣先出,這是國語注音刻意被「羅馬拼音」化,「ㄕ」的音,以「Sh」的英文來取代,「ㄔ」以「ts」取代,國語歌曲在流行節奏的大傘下被“殖民化”而不自知。難道唱片製作人不知台灣的孩子,絕大部分是學著注音符號長大的嗎?
國語,有五個音階;台語,則有八個音階;而英文,只兩個音階。當由繁入了簡,怎麼說都成了醬糊。孩子並不知道他們的祖先留給他們這麼高妙的語音系統,正因為這系統,才能產生那麼多美妙的詩歌。各國有各國的文化,不是人家流行什麼,就一定適合把人家牙套,套在自己的牙上。所以如果請外國人唸中文的繞口令,會讓老外想死。
再者,網路、媒體、大陸網民語言、日系漢文大量繁生的新語彙讓人目不暇給,小資、敗犬、人妻、剩女、喇舌、曬恩愛、粉口愛、不錯吃、掉漆、批踢踢、踹共...族繁不及備載,這些早進化成日常生活用語,更出現在每個媒體上,如果接觸網路的密度不足,很快的就會變成年輕人眼中的老土,所以如果不看電視不用網路,幾乎等同現代文盲。
流行文化本來就是一種集體創作,聚成一種集體的行為,不過有些新詞不但沒趣味,把原本美麗而內斂的語詞,變成粗俗而淺薄,聽來橫豎就是倒胃口。「恩愛」可以當棉被來曬;深吻把深情的元素抽離後,叫「喇舌」,原本的濃情意境貶抑的粗俗不堪。而我第一次在媒體上看到「XXX踹共!」(台語“出來講”的連音句)的時候,滿腦門子的問號,這干“共產黨”啥事了?
當然,許多神來之筆的有趣創意饒富興味,「囧rz」若要以文字來表述,當是「輸給你了~」,這圖像的傳神令人莞爾;最近甚為流行的App,創造了各類心情的符號,科技總能滿足人性的需求,調劑生活無可厚非,不過這類生活情境的符號開始大量衍生,進而全面取代文字、語言時,對孩子語文能力的訓練不啻雪上加霜,更讓孩子文字描述的能力迅速低落。
有沒發覺,現在公車上越來越安靜了?上車後我渾身感覺冷,但不是冷氣。以前唸書時上公車,其實很吵,都是學生們交談與玩鬧的聲音。如今,我坐在車上,看著上下車的學生,那些沒有表情的表情,很一致,現在就算相識的同學上車,也是個低頭族,玩著手機,對著一塊玻璃喜怒哀樂。偶爾出現竊竊私語,不過是某個人正在講電話,唯一會聊天說話的,大概剩下博愛座的老年人。
當孩子的指頭取代了舌頭,文字失去了厚度,語言失去了深度,那麼平日說話,對聲調、咬字你還能期待什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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